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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听医生讲述:一步一步,从亲情、友情到“爱情”

    每天临睡前我有个习惯,看一下朋友圈,关注一下我的那群“特殊病人”。如果刚好看到他们自己或亲友发布一些温馨的生活照片,我总是感到很欣慰,因为这说明他们还活得很好。

    我是不是一个有点感性的医生呢?有人会问,这是一群怎样的“特殊病人”?说起来,他们得的是我曾经非常“嫌弃”的那个病种:肺癌软脑膜转移。

    肺癌软脑膜转移是恶性肿瘤严重的并发症之一,发病率比较低,但是一旦发生,治疗的效果远逊于肺癌脑转移。病人痛不欲生,家属伤心欲绝。所以五六年前,只要面前的病人是肺癌软脑膜转移,我就会狠心又无奈地说:“回家吧。”

    但是,一段亲情改变了我的态度。那年,我的表姨妈找到我,说她的爱人刚查出来是肺癌,表姨父头痛剧烈,精神异常。

    我给表姨父检查后,发现他就是肺癌软脑膜转移。我只好跟表姨妈说:“回家吧,该干啥干啥。”表姨妈走后,又有表姨父单位的同事找到我说,这么好个人,怎么能就这样放弃治疗呢。我告诉他们,两三个月的生存期,还有必要坚持治疗吗?表姨妈很诚恳地对我说:“再困难,也要做一些尝试。不然,我怎么舍得?”

    是亲情,打动了我。于是,我尝试着让表姨父进行了脑脊液的基因检测。检测结果提示他不适合接受靶向治疗,于是为他选择了化疗。

    没想到3周后奇迹出现,表姨父的头痛消失了。3个月以后,他竟然生活实现了完全自理。

    因为表姨父的疗效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开始关注这个疾病,从“嫌弃”它转变为试着去了解它,如同开始建立一段友情。我查阅相关资料,和兄弟科室讨论改善现有的诊断方法,建立脑脊液基因检测的流程,同时开始主动收治肺癌软脑膜转移的病人。

    每年,我都会在华山医院肿瘤科“肿瘤脑转移多学科诊治论坛上”,将我表姨父的故事讲述一遍。每次,来自全国各地的专家都会点头称道:“这是个奇迹!”

    1年、2年、3年、3年半,讲了4次!要知道,这可是一位脑脊液中满视野都是肿瘤细胞的患者。3年半的时候,表姨父单位的同事甚至跑来对我说:“医生,你不是说他只能活3个月吗?你看,现在都已经3年半了!”

    我只能解释道:“肺癌软脑膜转移患者在以往,普遍的生存期就是3个月左右。我们医院肿瘤科对最近3年收治的明确诊断为肺癌脑膜转移的患者,进行了一个统计,发现中位生存期就在10个月左右。当然,这位患者属于效果特别好的那个。”

    由于连续收治肺癌软脑膜转移的患者,我开始将我的临床关注点集中在这个病种上。慢慢地,我对这一疾病的诊治研究产生了“爱情”:在国内的各种学术会议和上海市抗癌协会脑转移瘤委员会的平台上介绍我的经验,整理数据进行临床总结,和相关科研单位进行深入研究,将有关成果整理成文……

    一步一步,从亲情、友情到“爱情”。有时我扪心自问,如果不是对表姨妈的感情,我会起心关注这个危重疾病,直至后来在临床工作中小有收获吗?

    再回想当年,如果不是父亲得了肾绞痛那次遭遇的繁琐就诊经历,使我立志要让病人看病不再繁琐,我会坚守这个有时感觉有点“鸡肋”的专业直到现在吗?

    我们经常说,医生不能感性,感情用事会出错。记得电视剧《潜伏》中有一段话,大意是组织对余则成说,希望他加入组织不仅是出于对左蓝同志的爱,而是发自内心的对理想信念的认同。我在想,如果不是那份“爱情”,余则成能接触到先进的理想信念吗?

    同样,医生也不拒绝感性,不拒绝对亲人朋友的感情。感性让我有幸步入救死扶伤的神圣殿堂,让我们能够在遍地荆棘中走得更远,让我们不懈求索,汲取理性行医的知识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