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判断一个人的抗肿瘤能力?如何增强自己的抗肿瘤能力?这是许多人关心的问题。
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山大学孙逸仙纪念医院院长宋尔卫最近在TRENDS IN IMMUNOLOGY杂志发表的综述中提出效应免疫细胞布控(EFFECTOR IMMUNE CELL DEPLOYMENT,EICD)的概念,揭示了人体免疫系统“排兵布阵”对抗肿瘤的机制,为评估抗肿瘤免疫力提供了理论基础,有助于制定精准的免疫治疗策略。
老百姓常认为,肿瘤病人长期服用虫草、灵芝等可以增强“免疫力”,这里所提到的“免疫力”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本质上指的是免疫系统特异地识别“自己”,清除“异己”,从而保护机体免受疾病侵扰的能力。
但是机体的免疫系统是具有特异性的,对不同的外来物质有不同的响应,就像“定向导弹”,用于抗细菌、病毒感染的免疫力不能用来抗肿瘤,反过来也是如此,吃灵芝、虫草等所增强的免疫力,不一定是抗肿瘤免疫力。
另一方面,“定向导弹”火力的强弱影响了疾病的进展,如果火力太弱,就无法有效地杀灭肿瘤细胞,如果火力过猛,则容易“敌我不分”伤害人体本身,导致皮肌炎、间质性肺炎等自身免疫疾病的发生。
近年来,临床医生也常用“冷热肿瘤”理念评估抗肿瘤免疫力的强弱。一般认为,“冷肿瘤”表现为肿瘤中较少或者没有T细胞的浸润,这类患者的生存、预后较差,且无法从免疫治疗中获益;相对应的,富含T细胞浸润的“热肿瘤”对免疫治疗敏感,具有较好的预后和生存。
但这个概念同样是不完整的。一方面,越来越多证据表明肿瘤中浸润的T细胞大部分是“旁观者”甚至是“加害者”,不一定有杀伤肿瘤细胞的功能,甚至会加快肿瘤的进程;另一方面,一种可无定向杀伤“异己”细胞的天然免疫细胞――自然杀伤(NK)细胞并未纳入考虑。这些因素都导致现有的诊断抗肿瘤免疫力的方法具有限制性,无法真实评估人体的抗肿瘤免疫力。
更重要的是,抗肿瘤免疫力是个体化和动态变化的过程,在不同的肿瘤、同样的肿瘤不同的分子分型、甚至同一个患者在肿瘤治疗的不同阶段都有着不同的抗肿瘤免疫力。要打赢这场抗肿瘤的“胜仗”,我们需要找到一种更为准确的方式,评估人体的抗肿瘤免疫力。
此次新提出的效应免疫细胞布阵概念,是由宋尔卫提出的肿瘤生态学说中的一个重要的理论组成。
效应免疫细胞是免疫系统中能有效对抗肿瘤细胞的细胞的统称,包括适应性免疫的T细胞和天然免疫的NK细胞。其在淋巴结、外周血和肿瘤微环境中的启动、激活、循环、募集、浸润和生存等行为,就是效应免疫细胞布阵。所谓“布控”,恰恰反映了人体免疫系统在细胞和分子层面是如何“排兵布阵”,与肿瘤细胞斗争的。
如何通过加强“排兵布阵”提高人体的抗肿瘤免疫力?宋尔卫总结了几个关键环节。
首先是找到肿瘤细胞的特异性抗原,这是人体正常细胞中没有的特异性物质,作为“战士”的T细胞就是通过识别这些标志物来精准打击肿瘤细胞的。但肿瘤细胞非常“狡猾”,会把特异性抗原隐藏起来。“单纯从突变的基因里去找,找不到特异抗原,我们现在希望找到一些特异性的隐性多肽。”宋尔卫说。
其次是要提高树突状细胞的功能。树突状细胞就像是T细胞的“教官”,先提呈肿瘤细胞的特异性抗原,再用这个信息“教育”T细胞。但狡猾的肿瘤细胞会直接抑制树突状细胞的功能,甚至会让树突状细胞错误地教育T细胞,教出反过来有利于肿瘤生长的T细胞,营造出抑制肿瘤免疫的微环境。宋尔卫透露,该团队在临床上发现树突状细胞不成熟的病人预后都比较差,以往采用免疫佐剂的效果不够好,目前致力于发现一些促进树突状细胞功能的新方法。
此外,合适的细胞因子微环境,尤其是合适的干扰素分子,是激活T细胞、提高抗肿瘤免疫力的重要条件。T细胞聚集到肿瘤局部的过程、T细胞激活并实现功能的过程,都是效应免疫细胞布控概念关注的关键环节。
这样一套全新的理论,是否能应用到所有种类肿瘤的诊疗过程中?答案是肯定的。宋尔卫介绍,肿瘤发生的过程,实际上都是肿瘤和宿主(人体)免疫系统斗争的过程。
即便是没有肿瘤的健康人,每天都可能有很多细胞转化成肿瘤细胞,但人体能依靠强大的免疫监控能力把“异己细胞”消灭。渐渐地,肿瘤细胞会躲过免疫监控,在人体内逐渐达到一个免疫平衡的状态,在临床上不会发现肿瘤,但肿瘤细胞已经存在。肿瘤再发展下去,肿瘤细胞可以躲过免疫攻击,会有很多机制来抑制抗肿瘤免疫力,实现免疫逃逸,在人体内生长甚至转移,最后被医疗技术消灭,或者夺去病人的生命。
总的来说,肿瘤的进展是肿瘤和免疫系统动态相互作用、相互斗争的结果。因此,无论是处于免疫监控、免疫平衡阶段的健康人,还是处于免疫逃逸阶段的癌症病人,无论是实体肿瘤还是血液肿瘤,效应免疫细胞布控理论和基于该理论的治疗手段都能起到作用。
在未来,基于效应免疫细胞布控的机制,医生能实现对肿瘤的免疫表型进行精准诊断,催生出相应的诊疗系统、药物体系等,进而筛选新的治疗靶点,并针对具体的靶点采取特定的治疗措施,使“冷肿瘤”转化为“热肿瘤”,再联合免疫检查点疗法,将有助于强化癌症患者的抗肿瘤免疫力,提高癌症患者的治疗效果和生存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