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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临床医生,苦床位周转率久矣

    腊月的风已经吹了大半月,气温是一阵一阵降下来的。才傍晚五点多,天色已全暗。

    病房门口,一个中年妇女正抱着热水壶,和对面的医生说着些小话。

    「我们已经转了两次耳鼻喉了,能不能还是挂床回这里,住走廊也没事;或者,加钱去 ICU 也行啊...」

    「现在已经破格了,按说安雅(化名)的情况,回老家继续治疗,费用少,住的也久。」

    妇女还想争论,医生却拍了拍妇女的手臂,轻喃了一句:回了吧。

    「姨,不是我不愿意收,我们也被床位周转压着呢。」当时医生很无奈。

    所谓病床周转,对临床医生来说,是一个不能更耳熟的词汇,指的是一段时间内平均每张床收治的患者数目。

    近 30 余年,尽管三甲医院评审经历了三次变迁,但与床位周转率相关的指标始终在其中。

    对于内科患者及非手术患者,后期的住院费用主要以药物治疗支出为主。所以缩短患者的住院时间,可以降低药占比,也就是药物费用占总住院费用的比例。

    另外,较快的病床周转,可以让更多亟需医疗资源的患者尽快入院治疗,实现医疗资源的最大化利用。

    如果用数据解释,我国 2010 年医疗卫生机构合计入院人数为 14174 万人,其中,三级医院入院人数 3097 万人,而 2019 年,公立医院入院人数为 26596 万人,三级医院入院人数为 10483 万人。

    相应的,我国医疗卫生机构的床位数也呈现增加趋势。2010 年,我国医疗卫生机构共有床位 478.7 万张,其中三级医院床位数共 106.5 万张;而 2019 年,我国医疗卫生机构共有床位 880.6 万张,其中三级医院床位数共 277.8 万张。

    我们都知道,在人力为导向的各行各业,效率的背后,往往是加速运转的个体。

    结合临床实际,15 天的住院周期也并不长。很多术后并发症,有着更长的时间窗口。

    以结直肠手术的吻合口漏为例,大多发生于术后 5~7 日,但仍有个别发生于术后两星期或更久之后。

    笔者所在医院的一名普外科医生告诉我,「我见过最长的,20 天,漏了。现在术后 2~3 天下地,4~5 天进食,早早出院。可万一漏了,怪谁?」

    如果强行要求出院,并再次到下级医院安排入院,转诊流程的规范又还没有被建立起来,容易产生新的问题,「这对患者来说,很不友好。」

    前一个患者没出院,新的患者又住进来,因此内科医疗文书写不完,外科手术忙得团团转。

    「门诊处理不了的息肉患者,都要收到消化内镜息肉病房。」在三甲消化内科的朋友曾和我吐槽:「三天一个患者,从收入到出院,我们根本停不下来。往往是床位压下来了,但我们累垮了。」

    另一个极端是神经外科。「除了血管组,其他都周转不起来。」「医生都想让患者出院,但(能否出院)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达不到考核 KPI,影响自己工资事小,整个科室的绩效都被拖下水,所以「不得不做」,而之后产生的效能压力、患者问题,也都由各人一一承担。

    这一现象,也可以通过我国卫生事业发展统计公报的数据反映。2010 到 2019 的十年间,我国医疗卫生机构合计入院人数增长不足二倍,而三级医院入院人数激增三倍不止。

    也就是说,床位周转的压力,依旧是过多的落在那些「大医院」的头上。

    对于医院而言,一旦评上更高等级,其好处是不言而喻的。

    医院等级,可谓是「医院功能、规模、管理水平、质量水平、技术水平和服务水平的综合标志」,是医院综合竞争力的「金字招牌」。

    评上三级医院便也意味着收费标准的提高、政策资源的倾斜,以及病源和平台的扩大,这点对县市级医院尤其重要。

    仅从门诊费用来看,早期试点的各级医院的挂号费有着 15% 的差距,后逐渐变为 30%。现有调查表明,以北京市为例,三级医院的基础挂号费为 40 元,二级医院为 30 元,而一级医院则是 20 元。

    医院挂号费的差距都已经肉眼可见,对于与职称直接挂钩的科研、教学等重要资源,三级医院对一、二级医院的优势可谓是碾压的。

    因此,下级医院也是挤破头评级。那「床位周转」的指标也会下沉,问题也会随之下沉。

    为了取得更好的评比排名,评级赞誉,赢得医院的名声与招牌;还是,为了更好、更多的救治,方便每一位患者?

    很显然,从开始到现在,不管动作是否存在变形,目的是不变的:医疗高效化。

    从这个角度来看,优化的空间和路径变得清晰。

    首先,评价床位周转的指标,不应该单单考虑一个数字,还要结合科室的具体内容,患者的实际情况等等因素。所以,评价指标也应建立更加多元化、专业化的评价模型。

    如果我们横向来看,世界范围内,各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一套医院评价体系。(具体三甲评审体系有关内容,可查看丁香园往期文章:我把食堂都改病房了,您看这床位数配评三甲吗?)

    英国 NHS 系统则是制定了星级医院评审制度,包括 21 项指标,其特点是星级评审不关注技术水平和医院规模,主要在于医疗服务质量。

    如果说,三甲医院的评选标准是以医院规模、质量等硬件水平为核心的「结果指标」评选方法,那 JCI 评价指标则是为建立医院「病人安全和质量改进」系统而设置的,是一种「过程管理指标」。

    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顾昕曾公开在人民网指出,我国的医院评级更接近于一种行政行为,并不是完全按照医院的服务质量等客观因素来评。他建议,医院评级「不是管理行为,是一种服务行为,应该引入第三方的认证机构」,并且「在认证过程中引入竞争,相互促进,这样才是完善我国医院评级制度的一个根本方法」。

    另外,一个值得关注的思路,是「双向转诊」的合理落实。

    其实,如果从「以人为主」的角度出发,更好落实双向转诊制度中「向下转诊」,也可以减少上级医院床位压力的同时,缓解患者的开支,达到多赢的局面。

    毕竟,在医疗环境里,我们核心要解决的,不是「医院做多大、做多快」,而是「医院做好的过程中,有哪些重点需要关注」,最终再服务于患者的诊疗。

    5. 易智勇, 黄寿和. 医院床位周转率对药占比的影响. 中国药师. 2016;19(02):316-8.

    11. 申颖, 黄为然, 纪舒妤, 于佳, 李慕军. 1997—2017年我国双向转诊现状和效果及问题的系统评价. 中国全科医学. 2018;21(29):360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