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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沙翔垠:病人是迷途旅客,医生是困境中的向导

    担任广州市医学会眼科学分会主任委员、广东省眼健康协会防盲治盲专委会主任委员、中国老年保健医学研究会眼科学分会常委、《中华眼外伤》杂志编委等多个重要职务;是澳大利亚"国际光明之行"白内障手术医疗队特邀手术专家,曾获“羊城好医生”、“岭南名医”、“广州市优秀教师”等殊荣。

    一名2000度高度近视、患有白内障的患者,慕名找到了沙翔垠教授。他说:“沙主任,很多专家都说我这视力不好处理,你看看还能治好吗?”

    一束光从裂隙灯照向他的眼睛。

    沙翔垠仔细检查之后,又看了报告,研判说,虽然你有2000度高度近视,一方面是因为你眼轴本身比较长一点,另一方面是白内障导致的,你眼底是有一些不好,但还不是很差,做完手术后视力会比现在清晰。

    手术已预约好,然而这个患者失约了,他在手术前打电话给沙翔垠,说自己有点急事要处理,手术就先不做了。

    沙翔垠觉得奇怪,有什么事情紧要得过清理“心灵的窗口”?两个星期后,这位患者又来了。沙翔垠先给他一只眼做了白内障超声乳化手术,并同时植入了人工晶状体,把他的近视问题也解决了。

    当患者重新睁开眼睛,“哎呀”一声喊了出来:“看得太清晰了!从来没有看得这么清!”只是一只眼睛恢复了1.0的视力,世界的精彩已汹涌而来。

    很快,这位患者又要求做了另一只眼睛的白内障手术,术后两只眼睛均恢复到了1.0的视力,他的兴奋、他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高度近视多年,他透过厚厚镜片看到的世界,一直都是不怎么清晰,现在再也不需要戴厚重的近视眼镜了,更加多彩的世界由此呈现在眼前,人也更精神,同事们都说他变年轻了。

    他主动说起了起初对手术效果的期盼与担心,其实他一直有个心愿,想去西藏看看,上两个星期,他先去拉萨转了一圈。

    “我担心万一手术不成功,就看不见西藏的美景了。没想到手术效果这么好,戴了几十年的近视眼镜也不需要了。”他说,还要再去一趟西藏,这次可以更清晰地再看看西藏的景色,而且不戴眼镜也更便利了。

    对于患者与医生之间,沙翔垠做了一个很形象的比喻:“病人就像是迷路的游客,不知道该怎么走,这时候问谁?肯定问导游。对病人来说,医生就相当于困境中的向导,只有你才能给他指明方向,让他有一些期望,并能迷途知返。”

    你是我的眼

    成为眼科医生35年来,沙翔垠注视过20多万人的眼睛,这些病人眼睛模糊或者混浊,他们是白内障患者、青光眼患者、角膜炎患者、眼底病患者……沙翔垠以犀利目光检析出各种毛病,然后伺机干掉它们。

    这天早上八点多,沙翔垠已安坐在门诊室里。每周一、周三,是他在广医二院昌岗门诊部出诊的日子。在白大褂里头,他穿了一件白色衬衫,还打了一条深蓝色的领带,白大褂口袋上插着三支签字笔。早上来找沙翔垠看病的有广州本地的大叔阿姨们,也有从外省慕名赶来的患者,在普通话、粤语两个声道来回切换间,他们抛出了各种问题:

    “到时我给你安排,你放心吧。”沙翔垠微笑着回答。

    “你开俾我啲药继续食啊嘛?(你开给我的药是继续吃吗?)”阿姨转了频道。

    “嗯,寄续食(继续吃)。”沙翔垠反应过来,用不咸不淡的粤语镇住了场面。

    对患者而言,与沙翔垠面对面的就诊机会来之不易。一般沙翔垠坐诊前几天,他的专家号就会提前挂满,这天早上,屏幕显示他的病人已排到48号。这时一位头发苍白戴着墨镜的老太太在儿子陪伴下走进来了,说沙主任,能不能帮我加个号,太难受了。沙翔垠看了她一眼,条件反射般就答应了:“加吧加吧。”然后示意旁边的研究生助手帮忙安排。

    加号是沙翔垠的习惯,它最早来自于导师陈家祺教授的“指引”。2000年到2003年,沙翔垠在中山大学中山眼科中心攻读临床博士研究生,有一次陪导师陈家祺做完手术已经是凌晨四点,沙翔垠看到眼科中心门口很多人在排队。

    陈家祺告诉他,这些都是从各地赶来的患者,他们住在眼科中心旁边的宾馆里,准备天亮了中心开门后挂眼科的号。经过那队伍时,有病人认出了陈家祺,惊讶地说:陈教授,你才做完手术?早上我要挂你的号呀。

    陈家祺答他,行啊你挂,我来给你看。

    那天早上8点中心的医生开始工作,沙翔垠看到导师又出现在了诊室里。

    犹如满电的“摄录机”,沙翔垠深深地记住了老师的耐心、进取、热诚,还有那句经典对白——加吧加吧。多年以后当小沙变成老沙、当沙翔垠博士变成沙翔垠教授时,他也越来越能体会出老师当时的况味:病人的眼睛后面,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鲜活的家庭,急病人之所急、想病人之所想,理解关心病人并帮助解除他们的病患,是医者仁心所至。

    到沙翔垠也成了老师,给本科生讲课的时候他常常向学生们推荐一本书——海伦·凯勒写的《假如只有三天光明》,盲人对光明的渴求,在文章里完全体现了。沙翔垠还经常向他们推荐一首歌,《你是我的眼》,这是中国台湾歌手萧煌奇的作品。沙翔垠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在一个演唱会上,觉得歌词很感人。后来他知道萧煌奇是一位先天性白内障患者,4岁做了手术后视力还是不好,15岁后就完全看不见了。

    “他写这首歌,是真情的一种流露。” 沙翔垠说。

    沙翔垠常常对他的学生以及年轻医生们说,视觉是大自然赐予人类的最伟大的恩赐,光明对于人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眼科医生被称为“光明使者”,主要的原因是能够使患者重见光明。

    这样诗意的表达背后,最终归于一个指向——眼科医生只有竭力为人类守护光明,才对得起“光明使者”这一称号。

    ◎ 在沙翔垠的办公室里,摆着“沙门子弟”送给他的一个礼物,以表“师恩难忘”。 梁中明 摄

    2019年沙翔垠曾收到一封感谢信,一位患者在撕下的笔记本活页上写下心迹:“是您把我从坐等失明的绝境中拉了出来。”

    “妙手”不是蛮干,沙翔垠的信心来自于全面的技术和知识基础,多年来从眼球前面角膜到后面眼底的多种眼病,他都钻研得很透。

    当学科越来越往精细化方向发展,沙翔垠却下了苦功去掌握多种眼科知识,攻读临床系博士前他已当过多年眼科医生,有临床基础,知道哪些是学习重点。他随身带着一个本子,读博期间每天在临床轮转,看到有启发性的病例、导师做手术的步骤、病人特征等,他都会一一记下来。

    那段时间,沙翔垠每个周六日都要到中心的实验室练手。要练角膜移植和白内障手术,沙翔垠就提前去附近一个超市卖猪肉的档口,对档主打招呼说,把猪眼睛都留给我。猪眼没人买,很便宜,慢慢跟档主熟了,沙翔垠每次只要几块钱就可以买到十几个猪眼。

    后来沙翔垠要钻研颌下腺移植治疗干眼症,这个课题当时在国内还很少开展,他先在兔子身上做实验,一开始要找准颌下腺在哪非常难,一次“手术”往往要消耗八到十个小时。

    博士毕业后沙翔垠进入广医二院眼科,一年后成了科室主任。2010年广医二院眼科有了自己的独立病区,沙翔垠作为学科带头人给科室的医生和护士讲课,原本的题目叫《实干闯未来》,后来他觉得这个“闯”字显得有点莽撞,叫《实干创未来》更好,“创”是创造,是有目的的。那一年科室同事们对沙翔垠的一句话印象深刻:“节目可以彩排,但手术不可以彩排。患者的口碑就是金杯。”

    2017年广医二院眼科中心成立,是广州市三甲综合医院里唯一一家眼科中心,也是广州市眼科医疗质量控制中心,如今,广医二院眼科中心已发展成为集医疗、科研、教学为一体的先进临床科室。

    有一次,广医二院眼科中心来了一位80多岁的病人,眼睛看不清。她有高血压和糖尿病,之前去很多医院看过,因为牵涉身体其它疾病,眼部的情况也比较复杂,医生们觉得做白内障手术的风险比较大。广医二院组织院内专家对病人进行了全面会诊,沙翔垠进一步详细研判后认为,病人眼底没有出现出血、水肿很严重的情况,结构比较健康,而且针对病人高血压等情况,还有内分泌、心血管、麻醉科等各专科专家护航,手术可以做。

    最终,沙翔垠成功地为该名患者做了白内障手术,令其视力恢复到1.2。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能所不能的背后,同样与广医二院“集结优势学科群,打造灵活高效MDT(多学科治疗协作)”、“患者至上”的医疗理念密不可分。

    ◎ 广医二院眼科中心,是集医、教、研于一体的眼科重要阵地。 梁中明 摄

    要深切体会别人“迷路”时的彷徨与期望,并不容易,感同身受需要有痛他人之痛的共情力,可能还需要一点善感的人文情怀和文艺气息,这些条件恰好沙翔垠都有。作为1982年河南信阳固始县某个乡高中两个高三班近100人里唯一一名大学生,沙翔垠上了当时河南最好的大学河南医科大学,之后有更多的条件接触书籍,高中以来对历史、诗歌的兴趣便有了落脚之地。

    春天来了,学校的柳树发芽,沙翔垠经常周末在河堤待上一整天,看完专业书后就掂着本唐诗宋词,在河堤上走走或者朗读,这时柳絮扑面而来。

    现在回想起来,时间走得太快了,沙翔垠见过上世纪80年代头戴放大镜为白内障患者做手术,也见过如今近视的年轻人只需在机器前等上几十秒,就可以摘下眼镜。眼科技术发展迅速,而眼病患者也越来越多,随着老龄化程度不断加深,我国得白内障的人会越来越多,糖尿病患病人数也在攀升,因为糖尿病引起的眼底病变——糖尿病视网膜病变的人数也在明显增多。

    数据更显示,我国城市青少年中近视率已达67%。电子产品的普及,繁重的学业,现代人用眼越来越多,周围都是高楼大厦,人的视野在一个狭小空间里,眼睛根本放松不了。沙翔垠说,减少近视人群是一个系统而漫长的工程,但在当下整个教育、升学体制的内卷中,难以让人不近视。

    ◎ 在广医二院眼科中心的贴纸墙上,一位患者写着:“衷心感谢沙翔垠教授及广医二院眼科的医护人员,让我的眼睛‘重生’。” 梁中明 摄

    自己拥有丰富的临床经验,看过那么多患者的疾苦,还可以为社会做些什么?沙翔垠觉得,“科普宣讲是一个学科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在治病之余,偶有空闲他都积极参与各种眼健康讲座,通过电台、电视台等各大平台传递科学的眼健康知识。媒体记者当然非常喜欢这位“微笑老沙”,他知识丰富、态度和善、像年轻人一样生猛,对各种提问保持着耐心。

    如此这般,忙碌是必然的,刚到广医二院那几年,沙翔垠的太太每晚8点打电话给他,没人接,后来就不打了,变成沙翔垠每次做完手术后打电话给太太说,可以上菜了。

    曾经有患者问沙翔垠:沙主任,你有没有一种理想中的生活?沙翔垠笑了,说自己的理想生活就是准时下班,然后在公园里看着落日和晚霞,读一下诗词或者散文,比如说《滕王阁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同长天一色”,或者在春天时候把描写春天的诗读一读。

    这种意境一直萦绕在80年代大学生沙翔垠的心里。有朋友送了沙翔垠一幅字,用小篆写的“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坐看窗外云卷云舒”。字很好看,沙翔垠把它挂在客厅里,每个深夜伴着街灯回到家,他还是会看看墙上的字句。

    “闲”也是一种意境,只不过对沙翔垠来说,它显得有点奢侈。